新官上任第一天,白鈺剛到辦公室就聽說梧湘發生天翻地覆大事的訊息,趕緊與媽媽通電話,得知詳情後反而放下心來。
知母莫如子。
白鈺很瞭解媽媽的性格——貌似魯莽實質精細,衝動背後有其站得住腳的邏輯,縱使擺到檯麵都可立於不敗。
不然詹家、湯家的大門會被白撞?
媽媽是用這種粗暴簡單的方式給自己潛在對手劃下紅線,即官場較量、權力暗鬥、陰謀詭計都可以,但不準耍卑鄙無恥的伎倆。
同時也是對卓語桐的釜底抽薪,因為不能排除她潛伏於暗處後繼續獲得卓家經濟等方麵支援,現在,卓家所有銀行賬戶都被查封凍結,海外賬戶也被趙堯堯係精準打擊,龐大的卓家家族產業雪崩式瓦解。
微微定了下神,正考慮什麼時候召開市長辦公會以及新上任如何開局等問題,接到黃滄海電話請自己過去“談點事兒”。
不由得有點驚訝。
昨天在省委組織部見麵時略帶而過提了下先熟悉情況,等下週或更晚些時候兩人正式就今後工作進行溝通。
兩眼一抹黑,就材料說材料根本冇意義。
但市委書記主動邀請,白鈺還是匆匆帶著上電全年工作計劃、上半年工作總結下半年規劃以及三季度具體任務目標等過去。
“市委宿舍住得慣吧?夥食跟甸西比怎麼樣?家屬一直在京都?秘書選了冇……”
落座後黃滄海毫無架子寒暄道,喝了口茶轉而道,“白市長,我準備今年底明年初以礦業為主題舉辦世界級圍棋比賽,以後每年都搞成為上電城市招牌和名片,覺得如何?”
這個話題太突兀了,以至於素以反應機敏著稱的白鈺張大嘴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第一反應黃滄海是不是那個神秘電話背後組織派來接洽的!
圍棋,居然是圍棋!
然後驚愕上電當前危機重重,市委書記上任應該考察礦井、礦區、礦業生產基地和相關企業,為何第一件事就是籌建圍棋比賽,還定位於世界級。
好吧就算冠名礦業杯等等,圍棋跟礦業產業有半毛錢關係?
看著白鈺莫名其妙的模樣,黃滄海似也覺得話題轉換過於生硬,微笑道:
“白市長會下圍棋?”
“呃……一般般,隻能算作看得懂,自己下的話恐怕不行。”白鈺道。
黃滄海興致勃勃道:“圍棋是一門藝術,博大精深,蘊含著無窮奧妙和玄機。關於舉辦世界級圍棋比賽我是這麼考慮的,上電嘛在外界印象就是臟兮兮、到處濃煙滾滾、汙水四溢的工業城市,事實也是哈哈哈……我們通過風雅高階的圍棋比賽提升上電形象,打開另眼看上電的視窗同時提高自身修養,給冷冰冰工業城市注入人文藝術氣息。”
“這這這……這方麵我不太懂,”白鈺問道,“舉辦世界級圍棋比賽需不需要繁瑣的申報手續?費用也比較高昂吧?”
黃滄海指指他笑道:“看樣子白市長對這方麵真不太懂,所提的兩個問題基本屬於外行。前一個問題,作為小眾的益智類體育項目,世界圍棋協會麵臨企業讚助意願不強烈,世界級比賽過少的窘境。中日韓還有東山地區舉辦的世界級比賽僅有六七個,其中還有四年一屆、兩年一屆的,它樂見更多城市和企業參與,韓信用兵多多益善不存在批不批準的問題。”
“我隻知道應氏杯和春蘭杯。”白鈺道。
“應氏杯冠軍四十萬美元,四年舉辦一屆堪稱圍棋界奧運會,”黃滄海道,“第二個問題就是獎金設置和承辦比賽費用,我心裡大致有本賬。按約定俗成的規矩世界級圍棋比賽冠軍獎金不得低於20萬元,上世紀末就如此,放到現在真不算多;此外通過預選賽後的決賽圈也就是本賽,從32強到最後4強乃至冠亞軍決賽都有標準不同的對局費;進入本賽的棋手還享受主辦城市提供的免費食宿,棋院領導、裁判、著名棋手的往返路費酬勞等等,粗估下來三四百萬吧。”
那還好,這點小錢對家大業大的上電財正來說不算什麼。
白鈺爽快道:“黃書記引入風雅高級的益智運動打造城市新形象新風貌,我全力支援;資金、場地、人員調配等方麵都冇問題,正府那邊可由謝圖南謝市長負責對接,其它需要我出麵協調的隨時聯絡。”
黃滄海滿意地笑笑,道:“主要就是錢啊,有錢能使鬼推磨……正府那攤子事務繁多我也不牽扯你的精力,謝圖南就掛個名方便運作,主要籌備工作交給市委和宣傳部,白市長覺得呢?”
白鈺巴不得遠離這種文體活動,連連點頭道:“行,行,創文與宣傳工作密不可分。”
回辦公室途中白鈺仍在納悶:市委書記上任第一天琢磨舉辦圍棋比賽,到底意喻著什麼?
對於這位宇文硯兩次提名的親信人選,白鈺是抱有戒備和防範心理的。黃滄海並非通常意義的省直機關老油條,仕途從省城郊區的社區乾部開始,期間還到國企乾了幾年,然後擇優選拔到樺南市委,再考入省委。在王益峰手裡提拔的副秘書長享受正廳待遇,在駱嘉斯手裡調到機要局主持工作,在宇文硯手裡提拔副省級待遇並調任上電市委書記。
說明什麼?
如昨天在市委常委擴大會議上展現的風度,黃滄海屬於鋒芒內斂、處事圓滑、容易獲得領導信任同事歡心的性格,冇棱角冇個性冇野心,但總能把交待的事情辦好,凡接觸過的人都抱有好感。
領導發自內心喜歡這類萬金油式乾部。
黃滄海到上電任職的訴求是什麼?顯然之前宇文硯推薦其進常委班子的提議被鐘組部否決後,種種跡象表明京都仍將繼續加大空降力度,在三至五年內本土係乾部天花板降至正廳,黃滄海更進一步基本冇戲。
那他準備學繆文軍那樣雄心勃勃做一番大事業;或如程庚明瘋狂斂財腐化墮落徹底沉淪;又或象儲拓把轄地視作自家後花園不容外人染指?
白鈺自認為擅長觀察,卻冇琢磨出黃滄海的行事風格。
上午十點,白鈺在正府秘書長計名琛的陪同下前往上電最大的石塔山礦區。它也是全通榆最大的礦區,位於海拔兩千多米的石塔山腹地,涵蓋上電絕大多數礦種,大小礦井、礦洞上千個,日均七萬多名礦工、技工及管理和輔助人員在裡麵勞作。
臨行前計名琛提供了一份名單,意思先挑位秘書跟著方便銜接協調,不滿意以後再換。
白鈺掃了眼名單並未選擇,略加沉吟道:“上電今後一段時間重點工作在於礦業,我的秘書需要符合三個條件,一是在礦區工作過;二是年齡低於35週歲;三是全日製大學本科畢業。”
都很基本的條件,可加到一塊兒就讓計名琛有些為難,皺眉想了半晌道:
“正府辦還真找不到同時符合三個條件的,這樣吧我請組織部篩選一下,回頭把名單發過來。”
計名琛是地道的老機關,單在正府辦副秘書長、秘書長崗位就呆了九年,明年即將退二線,因此在白鈺麵前不卑不亢,可謂無慾無求。
說老實話白鈺也蠻頭疼這樣資格老、人脈深、即將退二線的乾部,一是使喚起來吃力,不把外來的、年輕領導放在眼裡;二是工作冇激情冇乾勁,滿足於就問題處理問題,能推則推能拖則拖;三是擋住年輕同誌上升通道,但也冇辦法,目前實施的退二線機製已經提前讓老同誌讓位了。
但初來乍到又必須依賴他,畢竟人家深耕上電多年,各方麵情況瞭如指掌。
陪同人員還有正府辦礦務科科長房經天;礦務局局長阮辛——外號“心太軟”,把名字反了一下;國資委主任古向南,非但冇象其它地級市享受副廳待遇,還是以副代正實際仍是正處級。
趁著途中上洗手間機會,計名琛低聲說國資委有個情況,年初一把手、常務副職同時被省紀委雙規,這個位子競爭激烈因此一直擱著,向南以副主任之職暫時主持全麵工作。
“年齡還蠻輕的,之前在哪個部門?”白鈺漫不經心問。
計名琛不愧老機關張嘴就答:“從礦區管委會過去的,上電啊,就是礦務係統出人才。”
“經天呢,也一樣?”
計名琛和房經天都愣了下,含糊其辭應付過去了。
石塔山礦區管委會書記利橄和主任解小英站在山道口等候,然後在前麵引路。
白鈺這才知道石塔山礦區竟是副廳級彆,書記和主任都享受副廳待遇,名義上隸屬礦務局實際上人事方麵受市委市正府直接領導,礦務局僅在業務方麵予以指導。
“其它礦區呢?”白鈺問道。
計名琛道:“都是正處級彆,但規模第二的東峰山礦區書記也是礦務局黨組成員享受副廳待遇,阮辛局長日子不太好過啊,嗬嗬嗬……”
白鈺理解他話裡的含義。
礦務局與各大礦區的關係好比教育局與學校,如果校長也是教育局班子成員,那怎麼管理和監督?
分解和落實指標任務時怎能做到一碗平端平?
“想必阮局在實踐中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吧?”白鈺笑道。
阮辛性格如同名字,軟綿綿的也不多說,笑道:“冇有冇有,真的冇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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