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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體赤紅的誅仙劍,嗡然顫動,隻是這一次卻冇有再像之前一般掙紮,似是終於認可了這位劍修。
酒正酣,身正暖,眼角餘光卻見到了一簾黃衣。
不遠處,一位風華正茂的年輕小嬌娘,拖拽著長長淡黃裙襬,臉含笑意,款款而來。
這位姑娘約莫二十一二的年紀,眉清目秀,膚若凝脂,像一株盛大的的美豔花朵兒,搖曳多姿。
“老王頭,不與故人作彆?”她聲音輕柔,若潺潺溪流劃過青石,乾淨透徹。
王大爺微微一愣,頗有些不自然,輕聲道:“王姐,你......肯見我了?”
這位美麗的女子,正是村子裡那個養了許多小雞仔的王寡婦。
王寡婦緩緩走至王大爺身側,目光複雜,摸了摸他的乾枯白髮,責備道:“瞧著,醜了吧唧的,也不知當年是如何能看上了你。
”
王大爺嘿嘿一笑,頗為悵然,他輕歎口氣閉目再睜。
白髮褪去,褶皺消散,佝僂的身子也漸漸變得高大修長,片刻之間,就成了一位豐神俊朗的年輕男子。
“可還順眼?”他的聲音清脆了些,卻掩飾不住字裡行間的滄桑。
一品入脈延壽三百,不惑上境延壽八百。
村子裡雖然都稱他為王老頭,但按歲數來說,他卻是最年輕的那一個。
王寡婦噗嗤一笑,“更醜了。
”笑著笑著,眼圈微微泛紅,“不去行不行?”
王大爺沉默了一會兒,微微搖頭,輕聲道:“四百年餘前,村長帶我來到柳村,我剛踏入村子的第一步......就是在這棵柳樹下,閉目睜眼,便入了一品。
”
“步入一品與我而言,是一件極為欣喜的事情,足以令人喜極而泣。
可,我卻發現了一件更令人欣喜的事情——當我睜開眼睛時,在這棵柳樹下,遠遠的看到了河邊有一位正在浣衣的仙女。
”
“那時候,我就在想,什麼一品二品的,有什麼重要?江湖我也待膩了,最酷的茶,品過。
最烈的酒,飲過。
最美的風景,看過。
該殺人的人,不該殺的人,我都殺過。
累了,也倦了。
就想著......若是能有佳人相伴身側,此生也算無憾。
”
王寡婦盈盈一笑,往王大爺腰間狠狠一掐,淚眼模糊道:“仙女?我有那麼美嗎?”
“有。
”王大爺微微一笑,握緊她的柔荑,嗓音溫潤道:“你可知當我見你第一眼,有多麼欣喜,即便將天上的星辰摘來與我,也無法比擬。
”
“我當時想著,我或許要去做一個盜賊,來偷取仙女的芳心。
當我真正牽起你的手後,又想著,我這輩子,定然不會辜負你。
”
王大爺的眼裡滿是追憶,講述著那些仿似在昨日發生的事情,“可惜,村長交予我天人劍道,我憑此破境入了不惑以後,隱隱看明白了......往後註定的命運。
我不想你參與進這些事情裡,便狠下心與你斷了關係。
卻不想,你竟自封王寡婦,讓人一喊就是三百餘年,也讓我愧疚了三百餘年。
”
人間四等劍道,凡人、諸侯、天子、萬物一,此四等劍道都是殺地上之人。
第五種早已遺失的劍道,天人劍,又稱仙劍,隻殺天上仙。
因此,天人劍在這個末法時代,纔會遺失。
自古以來,修行天人劍道者,無一不是以人力而殺天,大多悲慘收場。
王寡婦抓著王大爺的破爛衣裳,哽咽道:“你們這些劍修,都是一根筋!將旁人都當成傻子,殊不知自己纔是真正的傻子!”
“你以為這些我不知道嗎?我知道,我全都知道。
我氣的不是你與我斷絕關係,我氣的是你竟然想一個人扛下這些事情!”
純正劍修,大多剛直。
像寧不凡那般奸猾的小子,倒是少之又少。
聞及此言,王大爺略微低眉,嘲弄道:“你說的對,我確實是個傻子。
從我十餘歲步入江湖的那一刻起,便是了,至今未變。
”
他愧疚了三百餘年,也在柳樹底下待了三百餘年。
這也是,為什麼王大爺無論吃飯、歇息、曬太陽,都要縮在這棵柳樹下的緣由。
他每每坐在此處,彷彿都能透過時光縫隙,看到當年那個浣衣仙女。
兩人手牽著手,慢慢走向村子旁那條清澈溪流。
月光散漫,山風平緩,林木疊嶂,小獸奔襲,影影綽綽,溪流潺潺。
兩人緊挨著坐在一塊兒河岸大石頭上,王大爺輕聲問道:“可還記得......四百年前,我在湖邊為你唱的那首山歌?”
王寡婦搖頭道:“不記得了。
”
她怎麼可能不記得。
就是這首山歌,盜走了仙女的芳心。
時過境遷,四百餘年匆匆而過,如白駒過隙,又如昨日煙霞,眨眼便隨風消散,今日憶起,恍然若大夢一場。
朦朧的月光徜徉人間,柔情似水,卻比水濃。
王大爺以無限的深情,輕輕歌唱:
“太陽藏進了大東山勒,呦呦......湖邊有個美麗的小姑娘哎,她說公子呀,過來一塊兒洗衣裳呦......你且看——雨落花紛飛,花飛蝶來追,策馬飲酒獨醉月鎖眉,湖畔北風吹,柳枝臂輕揮,細點漣漪映月遮了誰......”
月光柔和,這道略微嘶啞的嗓音,比月光更為柔和,暖了這片山澗,醉了天上群星。
王大爺曾經這首山歌教給寧不凡,跟寧不凡說過,若是有朝一日見到了心中喜愛的姑娘,定要唱出這首山歌。
王寡婦捏了捏裙襬,哽咽道:“跟當年,一般難聽!”話未說完,已是淚眼模糊。
是啊,很難聽。
可就是這首難聽的山歌,盜走了仙女的芳心啊。
王大爺笑了笑,不經意間摸去了臉頰的水霧,“風有點兒大。
”
我心愛的姑娘,如果我傷害了你。
那麼——抱歉。
當清晨的第一抹陽光灑向人間之時,王大爺輕輕對王寡婦說了一句,“能為我,唱一遍這首難聽的山歌嗎?”
王寡婦邊笑邊哭,“太陽藏進了大東山勒......”
仙女的嗓音清脆如流水劃過青石,山歌自然也是悅耳的。
王大爺微微一笑,閉目聆聽。
在歌聲徜徉的清晨,他緩緩起身,提劍而出,腳下泛起陣陣漣漪,踩在虛空,步步登天,就像踩著歌聲,滑向天穹。
劍修曾有言,願踏歌而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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