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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昊輕聲歎息,伸手按向寧不凡的肩膀,下一刻,蟬聲驚起,席捲狂躁罡風,徜徉整片山道小路。
‘鏘!’
劍鳴聲高亢嘹亮。
無數道劍意自虛空緩緩凝聚而出,散發微亮光芒,旋又化作點點璀璨光點,彙聚於葉昊手心,像潺潺溪流,順流而下,漸漸覆於寧不凡身軀之上。
“小子,我以劍意為你洗經伐髓,雖不能讓你恢複如常人,卻也能讓你的傷勢不再惡化。
”
葉昊的聲音溫醇厚重,語調不緩不慢,凝重道:
“對於劍修而言,身軀是很重要,卻不是最重要的。
”
最重要的,是以劍心悟出的劍意。
四百餘年前,柳先生經脈儘碎,卻依然能以柳枝揮出一道璀璨於整個世間的劍意。
如今,寧不凡如四百餘年前的柳先生一般,成了廢人一個。
但若是能夠重拾劍意,即便不握劍,也能成為同境無敵的劍修。
問心劍意,一則問地,二則問天,三則問心。
天人劍道,可化世間萬物為劍意,亦可化劍意為世間萬物。
此兩者結合起來,堪稱劍道無敵。
半炷香後。
蟬鳴消逝,罡風湮滅,葉昊緩慢而堅定地拍了拍寧不凡的肩膀,輕聲道:
“在這個世上,總有一些人,他們降臨人間的唯一使命,就是要在人間留下一些東西。
問心劍意,是柳先生留給人間最強的劍意,不可絕於你手。
否則,你我皆是曆史的罪人。
”
說到這兒,稍稍停頓片刻,歎聲道:“小子,若是某一日......你真的快走到性命儘頭的話,便將這道劍意,傳下去吧。
”
話音落下,山風拂過。
葉昊離開了這片冷清的山道小路,隻餘下坐於四輪車上的寧不凡,迎著寒風蕭瑟,森然徹骨。
這一日,一個少年終於抬眉,認真的仰望天穹。
他在想啊,那天上的仙人,究竟長什麼模樣?
......
當王安琪回來時,瞧見了令她心頭暗驚的一幕。
隻見,端坐於四輪車上的寧不凡,麵上覆滿凜冽寒霜,左手抬至身前,低眉怔怔看向手心。
手心處,有一團柔和璀璨光芒。
這微亮的光芒,時而化作寒風盤旋,時而化作飛雪飄揚,時而化作雷霆激盪,時而啊,化作鮮血流淌。
王安琪愣了半晌,放緩步伐,一步步走至寧不凡身側,伸手輕柔擦拭他麵上的淚痕,輕聲道:“外麵有些涼,咱們回屋吧。
若是身子不適,我......”
寧不凡忽而伸手捏著她的手,力道不大,卻在隱隱顫抖,“我,想喝酒了。
”
他的嗓音低沉而嘶啞,甚至有些磨耳。
王安琪心頭酸澀,忙回道:“好,好,那就喝酒。
”
寧不凡猛然鬆手,又喃喃道:“再將我的劍,拿來!”
這一夜。
有十罈子上好的春風釀,被送至驚鴻峰山頂。
寧不凡坐於塌上,手裡捏著一碗酒,身前放著三碗酒。
清池劍一碗,碎星劍一碗,還有一碗酒,正對著天上明月。
王安琪守在旁側,時而斟酒,時而傾聽少年囈語。
這一夜。
有豪邁大笑聲徜徉在整個待客院子。
有哽咽大哭聲傳遍整個驚鴻峰山頭。
有一位酩酊大醉的白髮少年,砸爛了所有的酒罈,哽嚥著嚎啕大哭,聲嘶力竭破口大罵著,“江湖,我可去你孃的狗屁江湖!”
半空中,有一男一女靜靜凝視著這座院子。
女子名為許清,是王安琪的母親,她側目看向身旁男子,輕聲道:“昊哥,即便你以劍意為這孩子洗經伐髓,他也隻能做到站起來,走上幾步。
俗世裡,任何一位不通武道的人,也能輕易殺死他。
”
葉昊看了眼許清,收回目光,沉聲道:“如今,是有些苦難,但他挺得住。
若是......若是能入一品,便可重聚身軀,延壽三百。
就不用再受軀體、壽命限製。
真到那時,世間又會多出一名,無敵的劍修。
”
許清搖頭道:“他啊,已然是個廢人,三年之內,不可能踏入一品之境。
”
葉昊微微一笑,自顧自道:“我以前也覺著,不可能有人能拔劍誅仙。
”
......
翌日。
晌午過後。
王安琪推著四輪車走下山頭。
四輪車上坐著一名白髮公子。
這位公子哥兒,一身華貴白衫,腰佩雙劍,左邊清池、右邊碎星。
豎立於腳邊的,是一件雕琢精緻的玄墨劍匣,隱隱滲著一絲寒意。
這劍匣裡,裝著七柄劍。
寧不凡麵上帶著柔和笑意,雙眸卻平靜的猶如一潭古井,若是凝視,更像深淵。
山道蜿蜒,走了足足半刻鐘才抵達山道儘頭,儘頭處,有人靜候,細細看去,正是驚鴻峰主李子夜與磨劍十年的葉麟。
平日裡,這山腰與山頂,是有著不少劍閣弟子來去往返。
自從寧不凡被安置在山頂後,李子夜便下了嚴令,不允任何人自山腰去往山頂打攪到貴客。
而山頂自山腰,也隻有這一條蜿蜒山道。
若是山上有人下來,定是要途徑此處。
就連昨日的十罈子春風釀,也是李子夜親自送過去的,毫無一品高手的風範。
寧不凡朝兩人輕輕頷首,笑道:“多日攪擾,還未謝過驚鴻峰主,不能見禮,莫怪。
”
李子夜忙擺手道:“不敢不敢,寧小友踏上劍閣百層試劍台階,取下祖師所留玉佩,便是我劍閣尊貴外賓,如此客氣,倒是見外了。
”
一旁持劍而立的葉麟微微躬身,拱手道:“見過師叔。
”
即便兩人年紀相差無幾,但禮卻不敢廢。
寧不凡思慮片刻,緩聲道:“葉麟,隨我去見刑天、蕭晨二人。
至於驚鴻峰主......”
李子夜也是玲瓏心思,微笑道:“近些日子劍閣內務繁雜,我就不陪幾位一同去了。
寧小友於我劍閣有恩,若是有任何要求,儘管提出便是。
”
寧不凡撥出口氣,微微垂首,“客氣。
”
李子夜笑了笑,側目看向葉麟,凝重道:“麟公子,待與寧小友敘舊過後,還得來趟議政大殿,諸位門主都在等你。
”
葉麟麵有難色,苦笑道:“李叔,不必了,我當真不願做什麼劍閣宗主,你們若執意如此,我也隻能下山去了。
”
“唉——”李子夜捶胸頓足,黯然離去,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。
葉麟微微抬手,麵色猶豫,頗為自責,無聲歎了口氣。
“這人......”寧不凡靜靜看向李子夜離去的方向,搖頭道:“倒是有些意思。
”
這驚鴻峰主啊,麵上有多麼悲涼,心底就有多麼欣然。
可憐這葉麟,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讓旁人失望的決定,正自責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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